县城工地上认识残疾老黄 收留他打杂四年 昨天他托人带来一个保险柜
发布时间:2025-03-09 23:14 浏览量:3
那个保险柜是用一张褪色的军绿色帆布包着的,不知道沾了多少年的灰。送来的人是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人,鼻梁上架着副度数挺深的眼镜,说是老黄的外甥。
“黄叔说只能交给你,其他人不行。”
我还想问什么,那年轻人就走了,走路姿势有点怪,左腿微微有点瘸。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老黄的字典里就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这回事。
保险柜不大,也就三四十厘米高,沉得出奇。外甥塞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串钥匙和一张字条,老黄那歪歪扭扭的字我再熟悉不过了。
“老板,谢了。”
就这么简单,还盖了个手印,指纹像是一枚开裂的枣核。
认识老黄那年,我刚接手县城南边的烂尾楼盘,前东家欠了一屁股债,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我从拍卖会上低价拿下,想着怎么也能回点血。那时候县里的房地产刚开始回暖,大伙儿都在观望,我倒觉得熬过这几年就是春天。
工地围墙外有个棚子,每天早上都飘出油条和豆浆的香味。做早点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左边裤管空荡荡的,用别针别起来,拄着根粗糙的木拐杖,动作倒是麻利得很。他的摊子上有个招牌,歪歪扭扭写着”老黄早点”,有时候下雨,那三个字就洇开了,像是哭过一场。
工人们都爱去他那吃早点,不为别的,一是便宜,二是老黄从不赊账,但特别能记住谁欠了他多少钱。有次我看见他用铅笔头在一个旧笔记本上写字,那本子的封面都磨烂了,是个七八十年代的作业本,纸都发黄了。
那天下雨,我买了根油条,顺便问:“老黄,你这账记得清吗?”
他头也不抬,嘴里咬着铅笔头:“记不清你还开什么摊子。”
语气硬邦邦的,倒也不是不礼貌,就是那种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老黄原来是县建筑公司的工人,十几年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保险赔了点钱,但腿没了。建筑公司给了点补偿就完事了,他的媳妇没多久就跟人跑了,留下他和一个上小学的儿子。
我刚接手工地那会儿,工人宿舍没住满,老黄就住在围墙外的那个棚子里,抬头就能看见我们工地的塔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摆摊,卖完早点就不见人影,也没人知道他去哪。
有次我跟监工在工地转悠,发现围墙角落里有个洞,正好能钻进一个人。我本来想让人堵上,结果发现洞口边上有一堆烟头,还有几个打开的方便面袋子。
监工告诉我,那是老黄的”观景台”。每天卖完早点,老黄就钻进来,坐在角落里看工人干活,一看就是大半天。
“他说他想看着楼一层层盖起来,”监工抽了口烟,“人各有怪癖吧。”
我想了想,没让人堵洞。
那年夏天特别热,有天我开车路过工地,看见老黄的早点摊子围了一圈人,有人大声嚷嚷。我停下车过去看,原来是几个喝醉的年轻人在找茬,说老黄的油条不新鲜,要他赔钱。
老黄就站在那,拄着拐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个年轻人推了他一把,老黄差点摔倒,摊子上的热豆浆洒了一地。
我走过去喊了几个工人过来,那些年轻人看见架势不对,骂骂咧咧地走了。老黄弯腰去收拾地上的东西,我想帮忙,他摆摆手:“用不着。”
那天下午,我在工地办公室看见老黄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有事?”我问。
“我想在这干活。”他说,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有点意外:“你这腿……”
“我不上脚手架,”他直视着我,“打杂、看门、跑腿都行。”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了。我想起早上那几个找茬的年轻人,老黄大概是觉得摆摊太危险了。
“行,”我点点头,“明天来上班吧。”
老黄没有道谢,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他的拐杖在地上敲出一种奇怪的节奏,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鸟类在啄木头。
就这样,老黄开始在工地干活。他不再摆早点摊,而是每天清早就来工地,先把办公室打扫干净,然后烧开水,泡茶。他的拐杖总是靠在门边,我从来没见他坐下来休息过。
慢慢地,工人们发现老黄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工地上的每一种材料,每一个工具放在哪,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工人找不到东西,问他一声,他就能准确地说出在哪个角落。
他还会修东西,从电钻到卡车发动机,几乎没有他修不好的。工人们开玩笑说,老黄一定是前世修表的。每次听到这种话,老黄就撇撇嘴,继续手里的活。
有次我问他怎么什么都会修,他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什么不能修的,就是有些东西,修好了也回不去了。”
我以为他在说他的腿,但他的眼神飘向远处,落在工地外面的马路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老黄很少说话,更别提聊家里的事。只有一次,工地上来了个新工人,是老黄以前公司的,两人喝了点酒,我听见他们聊天。
“你儿子呢?”新工人问。
“上大学了,”老黄的声音带着几分骄傲,“学医的。”
“你那老婆还联系吗?”
老黄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死了。”
新工人愣了一下,没再问下去。
后来我从会计那里得知,老黄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一小部分生活费,其余全都寄出去了。地址是省城的一所医学院。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年。工地上的楼一栋栋地起来了,小区的样子逐渐成型。老黄还是那个样子,头发白了不少,但干活依然麻利。
县里的经济好起来了,我的楼盘卖得不错,公司也扩大了规模。我开始接一些周边县市的项目,经常不在本地。
去年冬天,我从外地回来,听说老黄已经一周没来上班了。我去了他住的地方,是工地边上的一间简易房,门锁着,邻居说老黄前几天被人接走了,好像是生病了。
我打电话到老黄以前留的号码,没人接。过了一个多月,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省城医院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年轻人说,老黄住院了,情况不太好,想见我。
我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到医院,看见病床上的老黄瘦了一大圈,脸色发黄。床边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是他儿子,长得跟老黄一点都不像,倒是跟他妈妈有几分相似。
老黄看见我,示意儿子出去,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信封给我。
“把工资卡给你,”他说,声音很虚弱,“里面还有点钱,算我借你的。”
我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好好养病,回头还有你的活干。”
老黄摇摇头,眼睛看向窗外:“肝癌晚期,我明白自己什么情况。这几年谢谢老板照顾。”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像是树皮一样,但很温暖。
“有个事想麻烦你,”他继续说,“我走后,有个东西会交给你,你替我保管。等我儿子毕业了,读完研究生,你再给他。”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我问。
老黄难得地笑了一下:“到时你就知道了。保密,连我儿子都不能说。”
我答应了,虽然不明白是什么。
离开医院前,老黄儿子送我到电梯口,告诉我他爸爸最多还有两个月。我问他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他说想做外科医生,专门做肢体重建手术。
“我小时候不理解我爸为什么不装假肢,”年轻人推了推眼镜,“后来才知道,他把钱都攒下来给我读书了。”
我忽然想起老黄说过的那句话:有些东西,修好了也回不去了。
老黄走得很安静,是在一个下雨的下午。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儿子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那根我熟悉的拐杖,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照老黄的意思,我们把他埋在了县城的公墓里,墓碑很简单,就刻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他儿子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擦了擦眼镜上的雨水。
“我爸这辈子没求过人,”他说,“唯一一次,是求医生多给他一点时间,想看我毕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后来我回到县城,工地上的工人们自发在老黄常坐的地方放了一束花。监工告诉我,有天下大雨,他看见老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在烂泥地里走了好几个来回,把一箱掉在地上的电线管捡起来,一根都没少。
“这年头,像老黄这样的人不多了,”监工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放在心里。”
昨天,老黄的外甥把保险柜送来,我用钥匙打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沓银行存折,一个牛皮纸信封,还有一个小木盒。
存折上的数字让我吃了一惊,竟然有六十多万。信封里是一沓房产证明和地契,是老黄老家的宅基地和几亩地,还有一套县城的小公寓,都是近几年才买的。
木盒里装着一条断了的项链,是银质的,挂着一枚小小的玉坠,已经有些发黄了。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小孩,背景是一栋在建的高楼,女人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写着:“19xx年,县建筑公司宿舍楼竣工。”
最后是一封信,信纸已经有些脆了,像是被反复打开又折起来。我没有看内容,只看了落款:“你的妻子,小芳。”
我合上保险柜,突然明白为什么老黄那么喜欢看着楼一层层盖起来。也许在他眼里,每一栋楼都是那栋他没能完工的宿舍楼,每一天的等待都是为了某种未完成的承诺。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打在工地的铁皮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我想起老黄说过,有些东西,修好了也回不去了。但他一直在尝试修复什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给老黄儿子发了条消息:“你爸留了不少东西给你,等你毕业了拿。他很爱你,你知道的。”
过了很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知道,他用一生告诉我了。”
我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雨。工地上的塔吊依然在工作,楼房还在一层层往上长。我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老黄还活着,现在是不是还会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