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大早产儿断指再植,浙江医生在黔进修大跌眼镜
发布时间:2025-03-13 20:16 浏览量:4
写在前面:2024年9月,浙江大学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烧伤与创面修复科副主任医师胡行来到遵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烧伤整形科进修学习。3月12日,“丁香园”微信公众号发布名为《凌晨1点还在发文献,42岁三甲副高:年轻医生就是卷》的文章,胡行医生在文中分享了进修期间的见闻和感受。以下为文章原文:
凌晨2点,救护车呼啸着驶进医院,一对父母抱着体重2.2千克的小婴儿,冲进急诊室。
3小时前,这位出生仅10天的35周早产儿,意外被剪断了小指!
患儿断指。
如此低体重的早产儿,手指末端动脉血管直径不到0.1mm,即使18倍显微镜下也很难看清,更别提重新吻合。
当地医院自知无法处理,迅速组织将患儿和残肢转运至外院。在这座西南小城里,最有希望修复患儿断指的,就是遵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以下简称:遵医附院)。
说到遵义,相信很多人都会立刻想到长征途中的那场重要会议,而遵义也与我所在的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颇有渊源。1939年,以竺可桢、苏步青为首的国宝级知识分子,带着数千名莘莘学子,跨越千里颠沛流离,最终落脚遵义,成就了浙江大学西迁办学的历史岁月——在遵义期间创作的浙大校歌,更是传唱至今。
浙江大学西迁线路图。
在这座不大不小的西南城市里,遵医附院无疑是一颗底蕴深厚的明珠,其前身是大连医学院附属医院,1969年,为支持三线建设举院南迁,逐渐发展为今天的遵医附院——它也是贵州省首家综合三甲医院。
2024年9月,我来到遵医附院烧伤整形科进修学习,开头提到的这个案例,就是在我进修期间,最先震撼我的病例。令我没想到的是,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这个科室给予我的震撼竟然远不止于此。
不到0.1mm的血管,20分钟就缝好了
首先,请允许我将这个精彩的修复故事介绍完。
接到上家医院的转院电话后,遵医附院副院长、时任烧伤整形科主任的魏在荣教授,立刻安排了技术过硬的周健医生接诊。等待患儿到达的时间里,周健争分夺秒地分析患儿的全身情况——
35周早产,即使已经出生10天,体重仍低于一般新生儿,几乎是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小年龄、最低体重、最远断端的断指患者,想要顺利缝合,难度堪比显微外科的“珠穆朗玛峰”。
不过,这在周健看来,是挑战而非困难。
很快,患儿到达遵医附院。在充分清创后,周健开始着手恢复指骨、神经、动静脉的连续性。
首先是骨固定。由于患儿的手指实在太小,一时间找不到十分合适的固定材料,周健环视一圈,决定就地取材,取下1mL注射器的针头作为内固定材料,将中、末节指骨作“骨髓腔贯穿”内固定,恢复解剖位置。
用 1mL 注射器针头作指骨内固定。
接下来就是在重点解剖位置寻找指骨两侧动静脉的断口。然而,指甲根部的指动静脉都已经是终末支,血管断端细如发丝。
周健曾一度考虑不吻合血管直接缝合皮肤,利用组织渗血滋养残端;但考虑到患儿病情伤情特殊,家长心情急切,也为了保证再植指端能确切存活,周健还是决心要找出血管断口。
于是他让护士取来保温肝素生理盐水,持续滴注浸泡断面,终于在18倍显微镜下,观察到隐藏在脂肪颗粒中的动脉残端,在生理盐水中如花朵绽放一般逐渐开口……
周健(中)正在手术。
尽管已经找到动脉残端,但血管的直径不到0.1mm,即使用最纤细的11-0缝线,也只够做3针吻合,而通常的成人断指再植术,动脉吻合需缝合6~8针。
但周健并没有因此放弃,他屏气凝神,眼睛都不敢多眨,手上动作却一直未停——短短 20分钟后,他成功完成了患儿动脉吻合,原本苍白的小指远端,迅速恢复了红润色泽!
为了尽可能挽救小指远端的感觉,周健又找到了伴行动脉的神经,小心翼翼将神经也吻合后,周健发现,患儿的固有静脉几乎完全毛细血管化,实在无法找到,只能依赖骨髓腔和软组织回流静脉血。在以7-0缝线美容缝合皮肤后,患儿转入新生儿监护室继续治疗。
术后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不出意外地,术后4小时,患儿回植的指端出现了瘀紫——这是由于动脉灌注大于静脉回流而产生的静脉危象。
术后再植指体出现青紫、肿胀。
这种情况需要对回植部位进行充分按摩,将淤滞的静脉血“揉开”。但患儿的手指实在太小,常规按摩棒根本不适配。
没有现成的工具,那就自己造一个。
周健和护士立刻找来棉花球和棉签棒,根据患儿手指的大小,自制了一个迷你按摩棒,开始以每次30~40分钟为一周期,反复从指腹远心端向近心端轻轻按摩,很快,青紫部位转为红润。连续定时按摩3天后,又改为每2~3小时按摩1次,一共按摩了1周,患儿的小指颜色终于恢复正常,说明动静脉血运均重建成功!
术后11天,顺利拆线;术后22天,拔出固定针头开始功能训练;术后7个月,根据中华医学会手外科学会「断指再植评定试用标准」,患儿的再植指被评定为优。
术后患儿的断指恢复良好。
此刻我在写下这些文字时,心中仍然是深深的震撼——如此精细的手术,竟然发生在云贵高原大山深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院里;而完成这个显微外科领域手术的医生,竟然来自烧伤整形科。
“跨专业”能跨得这么专业,让我对这个团队充满了好奇。我抬头环视一圈,揣摩出了第一个秘诀——年轻。
42岁的我,在这些医生中是排行第7的“老家伙”
烧伤整形科,是目前遵医附院里规模最大的外科:共有 3层病房,145张床位,高峰期通过加床可达200张。
全科室34位医生中,包括魏在荣副院长在内,仅有2位60后、4位70后。从科主任邓呈亮(1984年底生)往下,技术骨干普遍都是80后,90后,甚至95后——42岁的我,在他们当中竟然已经是排行第7的“老家伙”了。
正因为年轻,什么都愿意尝试,因此科室开展的业务十分广泛:共分6个治疗组,主攻方向有烧伤与重症、整形重建、手足外伤、糖尿病足、淋巴水肿、周围神经、周围血管介入等。于是,在大多数大型三甲医院,六七个科室MDT(多学科会诊)才能完成的治疗,在这里,他们一个科室内部开几次会就能解决。
除了涉猎广泛,这些年轻医生们,也特别喜欢将细节“抠”到极致。
比如,外科界公认的入门级万能皮瓣——游离股前外侧皮瓣的设计,传统方法为“点线面”,根据创面大小,利用拓样法来获取供区皮瓣。具体而言,是按髂前上棘-髌骨外上缘连线中点,到股动脉搏动点连线为旋股外侧动脉降支主干体表投影,然后以创面拓样法设计皮瓣。
这样的方法,虽然可以使切取的皮瓣较完整地覆盖创面,但可能带来供区缺损过大、无法缝合、瘢痕严重等问题。
虽然并非十全十美,但传统方法也是临床上使用比较广泛的方法,因为简单易行。不过这里的医生们并不能“忍受”这样不够完美的方法,于是琢磨出了“分叶皮瓣”的概念——在传统方法的基础上,进一步深挖解剖,将皮瓣的供血穿支尽可能多地解剖出来,再根据穿支供血,对皮瓣进行分叶。
后来,时年41岁的魏在荣教授还带领着平均年龄不过35岁的团队,花费了2年多、调查了70多位患者的术中穿支定位,提出了“三纵五横设计法”;在此基础上又花费3年多,对40多例患者、100多条穿支进行解剖和统计分析,提出了最新的“改良三纵五横设计法”。
目前,遵医附院每月大约开展50例游离股前外侧皮瓣移植术,用的几乎都是“三纵五横设计法”或“改良三纵五横设计法”。这些设计,除了能有效解决传统方法的局限性,还能尽可能保护供区神经,减少术后患者感觉功能障碍等后遗症的发生。
团队年轻,但想要充分发挥出这些年轻优势,自然少不了“老家伙”们的大胆用人和充分信任。就比如前文提到的患儿断指再植术,主刀的周健医生在当时只是主治(如今已升为副主任医师),却早已经验丰富、独当一面。
这份“大胆”也不光体现在用人上,在具体制定治疗方案方面,他们同样使尽“十八般武艺”。
半夜看到的文献,第二天就被搬上手术台
开头的小儿断指再植案例中,周健在找不到合适的骨内固定材料时,选择用注射器针头代替;没有尺寸合适的按摩工具,就自制一个。
邓呈亮主任告诉我,虽然地理位置堪称偏僻,但我们的学习心态一直是十分开放的。
比如1976年,一位13岁患者意外被火车压断了3个肢体,科室创始人徐振宽教授“大胆”地对其实施了断肢异位再植术。要知道在当时的国内,这项手术还鲜少有人敢开展。在徐振宽教授的精细操作下,患者取得了良好的手术效果。
又比如当下超级显微外科领域的难点——淋巴水肿的治疗。检索淋巴水肿的外文临床文献,近20年国人发表的临床文章很少,淋巴水肿病人往往面临求医无门的窘境。从 2019年开始接触到淋巴水肿的外科治疗以来,邓呈亮主任通过文献学习和外出开会,积极在本院实践,还牵头成立了淋巴水肿 MDT 团队和淋巴水肿专病门诊。
邓呈亮主任(中)正在手术。
进修期间,胡行见证了一位患者送来的锦旗和感谢信。
不过“巧妇有米才能炊”,想要充分发挥出各位医生的能力,还需要严格的日常训练。
邓呈亮主任介绍说,新入科的年轻医生们,无一例外都需要历经2年的住院总训练,每天都要接受各种吻合血管的手术训练,容不得一点马虎,所以科里每位医生都有着十分扎实的显微外科素养。
日常学术活动剪影。
而文献精读则是科室里最受欢迎的活动。在我进修期间,每天晨会上都会有1位医生分享一篇他最近学习的文献。通过这样的机制,所有医生每年都能精读300篇左右的文献,精读文献的出发点也很简单:只要有文献报道过这项技术、只要病人需要,那就都用上。
“为了设计出最适合的手术方式,我们经常‘大海捞针’,翻看数不清的资料。”周健笑着跟我说,有时候为了直观地说明手术计划,我们大半夜了还在往群里丢文献,然后文献里面的手术第二天就能被顺利搬上手术台。
例如股深动脉皮瓣,术前凌晨1点多,周健医生在群里发出文献,第二天操刀实战时真的用上了文献里的方法。
例如股深动脉皮瓣,术前凌晨 1 点多,周健医生在群里发出文献,第二天操刀实战时真的用上了文献里的方法。
严格的底色之上,必要的奖励机制也是科室的特色。
前面提到的游离皮瓣移植技术是苦活,但相比于简单植皮或人工真皮移植后植皮,效果确切、功能外观最佳,属于目前复杂创面修复的金标准。于是科室里对这个技术单独设立了绩效考核机制,在这样的激励下,全科室的医生都争先恐后“抢”着做手术,最后都成了高手。
虽然与他们接触不过短短数月,但在我看来,这里的每一位同行,都在时刻践行着“想尽一切办法治病救人”的朴素理念。
写在最后
如今,我已经在遵医附院学习了6个月,进修生活即将进入尾声,不免令人感到不舍。
这所藏在深山里的“小”医院,却有着同时挂牌两个国家重点临床专科的“大”科室,一开始令我有些许费解,经过这么小半年的学习,我大概也能部分体会到这其中的奥秘。
踏上归程之后,如何建立自己的显微外科创面修复团队,我想我也有了自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