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女儿从天而降（九）

龙天凡成了雷电雅沉默的堡垒。他没有追问更多关于雷电子尘的细节，也没有试图开解那份惊世骇俗的感情。他只是默默地陪伴。在雷电雅蜷缩在窗边发呆时，他会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在她深夜无眠时，客厅的灯会一直亮着，他坐在那里看书，无声地告诉她“爸爸在”。偶尔，他会用那双仿佛能穿透时空的眼眸，深深地看着雷电雅，里面没有评判，只有一种理解和一种磐石般的守护意志。

雷电雅则像一只受伤后应激的小兽。她收起了所有的狡黠和活力，变得异常安静。那个总是闪烁着各种光芒的单片眼镜，大部分时间都处于黯淡状态，被她刻意关闭了核心数据流，仿佛在逃避着什么。她不再主动提及任何关于未来、关于因果管理局、关于那个名字的事情。只有在深夜，独自一人时，她才会悄悄激活眼镜，指尖颤抖地划过加密相册里，那个穿着时空管理局制服、身姿挺拔如松、带着单片右眼镜的紫发青年——雷电子尘。看着照片里他平静无波、如同精密仪器般的侧脸，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痛而绝望。

“哥哥……”她低喃，泪水无声滑落。

第七十二小时。

圣芙蕾雅学园的上空，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银色的涟漪。没有巨大的声响，没有狂暴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秩序感”随着涟漪的扩散而降临。

学园广场上，德丽莎扛着犹大（更多是给自己壮胆），符华推着眼镜，布洛妮娅的终端早已进入最高记录模式，琪亚娜紧张地拉着芽衣的手。龙天凡站在最前方，将芽衣和微微发抖的雷电雅护在身后，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直视着涟漪的中心。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涟漪中心踏出，落在了广场光洁的地面上。

来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线条冷硬的深蓝色因果管理局制式风衣，风衣边缘流淌着细微的银色能量纹路，彰显着超越时代的技术感。他的头发是如同破碎的紫水晶，但梳理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上佩戴着一副造型简约、镜片边缘流淌着恒定银蓝色数据流的单片眼镜。那镜片反射着天光，冰冷、锐利，如同他整个人的气质——沉稳、内敛、理性得近乎非人。

他的面容英俊，轮廓深邃，但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薄唇紧抿，鼻梁高挺，左眼是深邃的黑色，与龙天凡如出一辙，而右眼则被那冰冷的镜片覆盖。他站在那里，仿佛自身就是一个精密的坐标锚点，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凝滞、有序。

因果管理局局长，雷电子尘。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扫描光束，瞬间扫过全场。在掠过德丽莎、符华、布洛妮娅、琪亚娜时，没有任何停顿，如同掠过无生命的背景。直到目光触及被龙天凡护在身后的雷电芽衣，他那毫无波澜的眼底，才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精密仪器记录下了一个微小的异常数据点。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龙天凡脸上。那双黑色的左眼与龙天凡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没有火花，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数据交换般的审视。随即，他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龙天凡先生，雷电芽衣女士。”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缺乏任何温度起伏，如同电子合成音，“根据《因果管理局基础条例》第7章第3款，本人雷电子尘，编号TMC-001，奉命巡查本时空锚点稳定性。例行公事，请予配合。”

公式化的开场白，没有一丝私人情感。仿佛他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机器。

然而，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到龙天凡身后那个努力想把自己藏起来、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向他的紫色身影时——雷电雅，那个单片眼镜一直锁定着雷电子尘的右眼镜片上，恒定流淌的银蓝色数据流，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足0.1秒的凝滞。

“雅。”雷电子尘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那冰冷的音调似乎……柔和了极其微不可察的一丝？如同精密仪器在恒温下产生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热偏差。“擅自脱离监管时空，扰乱既定时间线。你的行为记录，已被归档。”他公事公办地陈述着，仿佛在宣读一份报告。

雷电雅的身体猛地一颤，藏在龙天凡身后的手紧紧抓住了父亲的衣角，指节泛白。她抬起头，紫色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混合着委屈、思念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爱恋，直直地看向雷电子尘。她想说什么，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龙天凡清晰地感受到了女儿的颤抖。他上前一步，将雷电雅完全挡在身后，隔断了雷电子尘那审视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雷电子尘，雅在这里很好。她的滞留是意外，并非有意扰乱。作为她的父亲，我承担一切责任。”

雷电子尘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龙天凡身上，右眼镜片上的数据流恢复了恒定的速度。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分析着龙天凡话语中的信息量和情感权重。然后，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腔调：“责任归属，由管理局仲裁庭判定。我的职责是评估现状，回收异常个体。”

“回收”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雷电雅的心脏，也刺进了芽衣的心。芽衣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母亲的急切和颤抖：“子尘……她是你妹妹啊！你不能……”

雷电子尘的目光转向芽衣。面对这张与自己有着血脉联系、此刻充满担忧和祈求的脸，他那精密仪器般的理性似乎也受到了一丝微扰。右眼镜片上的数据流速度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丝。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调整措辞，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

“雷电芽衣女士，根据因果伦理委员会《跨维度亲缘关系认定守则》，我与雷电雅之间不存在法律意义上的兄妹关系。她属于需要被监管的时空异常个体，优先级高于任何基于平行世界衍生出的情感联系。”他的解释清晰、冰冷，如同在宣读法律条文，彻底否定了那份血脉带来的羁绊。

雷电芽衣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晃了晃。琪亚娜赶紧扶住她，愤怒地瞪着雷电子尘：“喂！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雅她……”

“琪亚娜·卡斯兰娜女士，”雷电子尘的目光淡淡扫过琪亚娜，那眼神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毛团子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基于你过往在多个时间线的‘活跃’记录，建议你保持安静，以免增加本次巡查的变量系数。” 他的话语不带威胁，却有着绝对的威慑力。

现场气氛降至冰点。德丽莎扛着犹大，小脸紧绷；符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分析着雷电子尘的能量场；布洛妮娅的终端屏幕上，关于雷电子尘的危险评估等级正在疯狂飙升。

雷电子尘无视了周围紧张的气氛，他微微抬手，右眼单片眼镜射出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束，开始对整个圣芙蕾雅学园进行扫描。光束扫过建筑、设备、人员……最后，落在了被龙天凡牢牢护在身后的雷电雅身上。

光束在雷电雅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于其他人。镜片上的数据流高速滚动，似乎在分析她的身体状况、能量稳定度、精神状态……甚至她左眼那个黯淡的单片眼镜也被重点扫描。

扫描结束。雷电子尘收回光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整合数据。然后，他再次看向雷电雅，声音依旧是平稳的电子音，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分析完成。目标个体：雷电雅。精神状态：焦虑值偏高，存在间歇性情绪波动。能量稳定度：良好，时空锚点残留已清除97.3%。建议：补充高热量食物，保证每日8小时标准睡眠，减少不必要的情绪刺激源接触。”

这……这听起来怎么像医嘱？还是带点关心的医嘱？

就在众人错愕之际，雷电子尘手腕上的一个银色装置投射出一个小型储物格。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极其朴素、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小盒子，递给……龙天凡。

“这是高浓缩能量营养剂，定制配方。”他的解释依旧冰冷，“每日一支，餐后服用。有助于稳定她的生理指标。” 他没有直接给雷电雅，而是给了龙天凡，仿佛在执行某种标准的“异常个体监护物品移交程序”。

龙天凡看着递到眼前的金属盒，又看看雷电子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再低头看看身后女儿那瞬间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眸，心中了然。这看似冰冷的“程序化关怀”，就是这位理性至上的局长大人，对他“妹妹”所能表达的、最高级别的“偏爱”了——以符合规定的方式，确保她的健康。

龙天凡默默地接过了盒子，沉甸甸的，带着未来科技的冰冷触感。“谢谢。”他沉声道，语气复杂。

雷电子尘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最后在雷电雅脸上停留了一瞬。那一眼，极其短暂，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想穿透那层倔强和泪水，看清她心底的真实。但那理性的屏障太厚了，最终，他只是看到了一份需要被修正的“异常数据”。

“巡查结束。时空锚点稳定性评估：A级（安全）。异常个体雷电雅，暂由当前时空监护人龙天凡、雷电芽衣进行行为约束与健康监护。管理局将保留最终处置权。”雷电子尘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公事公办，“七十二小时后，提交监护报告至管理局终端。现在，进行最后一步：清除无关人员关于本次巡查及异常个体的非必要记忆。”

他抬起手，右眼镜片亮起危险的红光！

“什么？！”德丽莎立刻举起犹大。符华和布洛妮娅也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清除记忆？！这绝对不行！

“等等！”龙天凡厉声喝道，同时将雷电雅和雷电芽衣紧紧护在身后。

雷电子尘的动作顿住了。红光在镜片上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高速的逻辑演算。他的目光扫过紧张戒备的众人，最终再次落回龙天凡身上，以及他身后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的雷电雅。

时间仿佛凝固。

几秒钟后，雷电子尘镜片上的红光缓缓熄灭，恢复了恒定的银蓝数据流。他放下手，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意外的话：

“逻辑演算结论：强制清除记忆风险系数高于预期，且可能产生不可控情感变量。申请：临时豁免。” 他像是在对某个无形的上级汇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顿了顿，补充道：“基于雷电雅个体情感稳定性对当前时空锚点存在微弱正向关联。豁免期：至最终处置权裁决下达前。”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右眼镜片再次亮起，却不是攻击性的红光，而是打开了一个旋转的空间通道。他转身，深蓝色的风衣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没有丝毫留恋，一步踏入了通道之中。

通道在他身后迅速闭合，空间涟漪消失，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龙天凡手中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属于未来科技的、冰冷而有序的气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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