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 | 冬，到底还是冬了

都说冬天是位严肃的大家长，我看未必。它分明是个技艺生疏的粉刷匠，带着一大桶名为“寒冷”的石灰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世界就是一通泼洒。于是，天被刷成了冷淡的灰白，树叶被扒得精光，露出光秃秃的、略显尴尬的枝桠，在风里瑟瑟发抖，像极了早晨被迫离开被窝的我。

出门成了一场庄严的仪式。秋衣、毛衣、羽绒服，一层层裹上去，人逐渐从“立体”走向“球体”。镜子里的自己，活像一颗精心包装的粽子，还是豪华加料版。冷风这位不速之客，总能找到拉链的缝隙、围巾的破绽，“嗖”地一下钻进来，进行一场不打招呼的、令人精神一振的“亲密接触”。你不得不佩服它的执着，简直比最黏人的追求者还要无孔不入。

路上的行人都迈着一种奇特的步伐——肩膀高耸，脖颈紧缩，步子又快又碎，仿佛在演一幕集体默剧，剧目就叫《逃离西伯利亚》。连平日里优雅的猫咪，也放弃了它高冷的猫步，揣着手，团成一个毛茸茸的发酵面包，只在阳光最好的窗台现身，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怜悯地看着两脚兽们奔波。

然而，冬天的幽默感是高级的，它擅长制造反差。当你被寒气折磨得开始怀疑人生时，它又会适时地奉上一点“甜头”。比如，街边烤红薯的炉子，那暖烘烘的甜香像一只温柔的手，把你从“速冻模式”里暂时打捞出来。掰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灿烂的内里，那一口滚烫的甜糯下肚，你会瞬间原谅它刚才所有的冷酷。又或者，是逃进一家咖啡馆，眼镜片上瞬间腾起的白雾，将世界柔化成一片朦胧的温暖。捧着热饮，看窗外寒风依旧，你却拥有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敌后根据地”。

冬，到底还是冬了。它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你明白温暖的标价。它剥夺了你风度的可能，却也慷慨地给予你蜷缩的正当理由，与一口热食带来的、近乎原始的幸福感。 好吧，看在这份上，我决定暂时与这位笨拙又实在的“粉刷匠”，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