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

发布时间:2025-11-27 10:05  浏览量:13

见字如面

文/于雪梅

不知你是否有过失而复得的经历,重逢的喜悦远胜于初见。当妹妹把装订整齐的12册书信从平房带过来递到我面前时,内心波澜翻涌,五味杂陈。一直以为它们在上一次搬家的时候被我弄丢了,每次想起,都会感到深深遗憾。原来,隔着将近四十年的时光,它们依然还在。

我小心翼翼地翻动信笺,尘封的记忆慢慢浮现,那轻而薄的条纹信纸已有了岁月的重量,碳素笔书写的内容清晰可见,纯蓝色墨水书写的字迹虽明显变淡,可瞟上一眼我就知道是谁写的,根本不用看落款。

在那个电话尚未普及、没有网络的时代,书信是亲人和朋友间沟通联系的最佳方式。这些信件就像一部老电影,按照人物出场顺序而来,有的台词多,有的台词少,只言片语也有情,哪一封,都值得珍惜。

“雪梅,你好,见字如面……”几乎每封信起笔都是这一句;“纸短情长,就此搁笔”,浪漫的人则以这一句做结。

“雪梅,近来情况怎么样?你是打算复读还是找工作呢?十分惦念。我将进行两周军训,然后才能正式上课。每天气温高达35度,据说这样的天气会持续三四个月,每天都要冲澡、换衣服,简直不可救药……”这封信写于1987年9月4日,是我女同学中比较要好的天舒考入广州华南理工大学之后寄来的第一封信。她的字飘逸又大方,像出自男生之手。少女时代,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性格豪爽的她深得全班同学的喜爱。大学毕业后,她进入广州一家私立大学当了教授,有年暑假,她带着儿子回来小住,提起学生时代的过往,仍历历在目,仿佛青春真的只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个标点,它刻在时光的年轮中,永不磨灭。

“我已来到林校上学了,现在开八门功课,其中五门是专业课,学起来还算轻松。刚开学那天,坐在离开数月的课桌前,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你——我昔日的同桌。往事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掠过,思绪万千,滋味难言。”这是1988年9月15日就读于扎兰屯林校的曲成斌写来的信。同桌一年,我们有谦有让,从未因为谁越过课桌上的“三八线”而争吵到红脸。

2024年夏末,“在满洲里吗?”他秒回:“在呢,你来了?”“今晚八点五十分能到火车站吗?”“必须能!”

火车进站之前,我又发微信确认:“到了没?暗号天王盖地虎。”他回:“车站接大妖儿。”与我同行的一位社区小妹笑翻了,说你们好多年未见居然毫无陌生感,真让人羡慕。

当年那个白衣胜雪文质彬彬的少年已成了国铁集团满洲里车站跃龙公司的工会主席兼车队长,在灯火通明的火车站出站口,戴着宽边眼镜的他略显斯文,满眼含笑地迎上前来接过我的行李箱。因为晚上十点半之前党校闭门,所以我们婉言谢绝了他想请宵夜的盛情,只答应了让他开车送我们去坐落在郊区的党校报到入住。

接下来的三天里,他每天早上问早安,再问有没有出去吃顿饭的时间,可是封闭式学习根本出不去。得知学习结束当晚我就搭车回家的消息,他居然赶去了我心心念念的碳元素烧烤店,把仅剩的17个盐焗鸡手都买了下来,打包送到了宾馆前台给我带回家。拿到香气四溢的鸡手那一瞬间,根本忍不住口水,赶紧塞到行李箱最底层,生怕这味道被别人闻了去。第二天凌晨两点多到家,我进门先啃了个鸡手才睡下。

“雪梅,你没被我气死吧……”这封写于1989年4月4日的信开头就无厘头,他为什么这么说我又为什么生气已无迹可寻。只记得2020年12月初,我陪妹妹去林区采访,就职于满归森林公安的老姚在接近零下50度哈气成霜的清晨,带我领略了红豆小镇的凛冬街景;又在晚上正餐结束后,携妻择一家叫“致青春”的小店请我喝酒撸串儿,前尘往事染着这些年的眼泪融进谈笑间,得知他们的儿子通过国考已在海拉尔工作,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写下“我心永有迎风傲雪的梅花开”那个男生后来娶了别人;写下“将来我们一定要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那位女友后来也远嫁他乡。毕业于沈阳铁路运输学校的吕丹、定居秦皇岛的润实、旅居广东的淑华……尽管有的已经失联,有的会偶尔见面,无论怎样,我都要感谢上苍让我们在青春时代相逢,并且通过书信陪伴彼此美好的一程。

时间改变了我们的样子,却在心里留下了彼此的影子。流年逝去的过程里,我被谁记住、又记住了谁,我为谁流泪、谁又为我落寞,我为谁买醉、谁又为我难过,这一切,都被书信定格在了岁月风尘中。

一声问候、一句想念流淌在字里行间,那时那年那段最美的记忆再现,堆叠的文字海啸般在思绪里泛滥,然后,从半空中陡然跌落,慢慢沉淀。

我亲爱的同学和朋友啊,在呼伦贝尔飘雪的季节里,我反复翻阅着这199封滚烫的文字,泪花湿了眼圈,回忆浓成诗篇。唯愿你们冬有清欢,岁有小安,身无疾病,心无挂牵……

插图摄影/于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