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与自己对坐

我的家，多数的时间都是沉浸在独属于我自己的静谧里，客厅的沙发更是被我独占，垫子里藏着我无数个午后的慵懒和黄昏的沉思。

老伴总在厨房与客厅间穿梭，锅碗瓢盆的轻响是家里最规律的背景音，她忙着将新鲜的食材变成温热的饭菜，那份忙碌里藏着对日子的踏实经营。孩子们工作繁忙，平日的清晨便踏着晨光出门，奔向各自的工作岗位，一整天都难得在家留下一点痕迹，家便成了我与这份安静的对峙之中。

门上的指纹锁是儿子换的，说这样我省事。如今我只需往门前一站，那锁芯便会“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与我达成了某种默契，自动为我敞开家门，不用费心找钥匙，也不用费力拧锁，一切都简单得如同呼吸般的自然，又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脚步落在地板上的回音。

打开电视，习惯性调到新闻频道，声音被我拧得很低，低到刚好能听清主持人的语调，又不会打破室内的宁静。就我一个人看或者听，屏幕上的世界热闹非凡，有远方的故事，有当下的变迁，我就像个局外人，静静看着、听着，偶尔跟着皱皱眉，或是轻轻叹口气，不用与人讨论，也不用刻意的表态。

在茶几上烧一壶茶，水开的咕嘟声短暂地打破寂静，待茶香袅袅升起，倒在我的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汤晃出细碎的光，我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喝，任那股暖意从舌尖淌到胃里，再慢慢漫延到四肢百骸。

在这独处的静谧里，最是省心。不必想着需要去迎合谁的喜好，不用在说话前斟酌再三，生怕哪句不妥惹了谁的不快；也没什么非得实现的期待，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少了许多因期望落空而生的失落；更不需要伪装情绪，高兴了就嘴角上扬，难过了就悄悄红了眼眶，所有的表情都由心而生，让心灵彻底卸下了盔甲，回归到最本真的模样。

那些平日里被生活琐碎忽略的情绪，那些在人群中不敢轻易流露的脆弱，就像沉在水底的细沙，在自己的家里慢慢清晰起来，又在这份安静里静静沉淀，最终化作心底一抹淡淡的印记，不再汹涌，却也不曾消失。

与自己对坐的状态，像是历经了一场纷扰的雨，终于等到云散天晴的释然。褪去了年轻时追求的浮华，不再执着于别人的目光，只愿与文字为伴。床头柜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笔下的字写了一行又一行，那些曾盘踞心头的焦虑、浮躁，都在与文字的对话中慢慢沉淀，如同被清水洗过的天空，变得澄澈透亮。

偶尔会有人说，你写的那些文字，没几个人喜欢看。我总是坦然应道，是。于我而言，写字本就不是为了博人眼球，更像是一种情绪的释放。那些藏在心底说不出的话，那些辗转反侧时涌上心头的念，都顺着笔尖落在纸上，或是敲在手机屏幕上，我的文便成了最懂我的知己，默默陪伴着我，不需要旁人的关注，也能让我获得内心的安宁。而把文字发到网络上，更像是将这些情绪打包，轻轻放在风里，任其飘向远方，是一种与过去和解的释怀。

可偏偏，也有愿意驻足看文的人。有些文友，隔着屏幕也能读懂字里行间的情绪，偶尔一句留言，便能引发深深的共鸣，这份懂得无需多言。还有一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只因偶然读到，便被文字里的真诚打动，他们的点赞与评论，像是在寂静的夜里投来的一束微光，温柔而温暖。那些能与文字产生情感沟通的人，让我知道，即使独处，也并非与世隔绝，总有一些相似的灵魂在某个角落相互呼应。

我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状态。不再向往人多的地方，那些嘈杂的人声、喧闹的音乐，会让我觉得疲惫；也不愿踏入嘈杂的环境，生怕被那份喧嚣搅乱了内心的平静。只是守着这一方小天地，品茗写文。写到动情处，眼泪会不自觉地落下来，滴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也不用慌忙擦拭；想到开心的事，便会开怀大笑，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也不怕惊扰了谁。我享受的，就是这个与自己对话、与文字缠绵的过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长出来的，带着生命的温度。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独处吧。在这样的时光里，灵魂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束缚，不再被外界的标准所裹挟，能够清晰地倾听内心真实的声音。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书中的人物对话，与笔下的故事共情，感受着那种难以言说的丰盈，仿佛整个世界都装在了心里。我从不觉得这是孤僻，相反，这是我主动选择的宁静，是在纷繁世界里为自己开辟的一片精神净土。

独处让我守住了本心，也让我保持着清醒。我不再因为看到别人的热闹而心生焦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也不会为了融入某个圈子而勉强自己，懂得真实的接纳远比刻意的迎合更重要。在独处中，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是读到一句好诗的欣喜，是写出一段满意文字的雀跃，是看着窗外落叶纷飞的安然。

有朋友约我出门，如今也只赴最好的朋友之约。这么说或许显得体面些，其实是心里清楚，已经很少有人会约我了。随着年岁渐长，各自的生活轨迹愈发不同，我对很多人来说，早就失去了“约”的意义，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常聚聚、分享琐碎的伙伴。可我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的状态刚刚好，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留下更多时间与自己相处。

人这一辈子，学会与自己相处，大概是最重要的修行。当你真正能与自己安然相对，便不会再被孤独裹挟，反而能在独处中收获一份平静与从容。每一段独处的时光，都像是滋养灵魂的养分，让生命在一次次沉淀中愈发丰盈有力，如同陈年的酒，越品越有滋味。

不管窗外是阳光明媚，洒下一地金黄；不管是阴雨连绵，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响；不管是漆黑的夜晚，只有星光与月光相伴，只要手里有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还有一部手机，指尖划过屏幕能敲出心底的话，我便拥有了与自己相守的温柔时光，安稳而踏实。

其实想来，这漫长的岁月里，最忠实的陪伴，从来都是自己。在这方小小的陋室里，与自己对坐，品一杯茶，读几行字，写一段心事，便觉日子有了稳稳的根基，岁月也在此间生出了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