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四百五十四）|她在春天许了个愿

她在春天许了个愿

文/牛峻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

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

绕着彩云飞。

……

“你好！”他站在酒店的大厅门口，主动向大学毕业十年后前来聚会的同学们打着招呼。

“你好！”大家也相继友好地向他招手示意，并自然有序地排着队登记个人信息。

这年的春天，市区一家大酒店的门楣上，悬挂着一条“热烈庆祝艺术系某某级某某班学生毕业10周年聚会”的横幅。门前的音响反复播放着张振富、耿莲凤演唱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熟悉的旋律不由得勾起在场所有人对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大学岁月的美好回忆。门口宽敞的广场上，一批又一批同学陆续赶来，偶有自驾前来的，下车后便先聚在门前，亲热地紧握着认出的同学的双手，笑着畅谈毕业后彼此的巨大变化，以及重逢时的感受……

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同其他几个同学从车上下来，抬眼望去，门前的广场上分散站着几拨人，心想：噢！这么多人，他们来得比我还早。见不远处，一位男士正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竟一时没认出对方是谁，打算先上前打个招呼，再慢慢打听。于是，她走到他面前，甜甜一笑，迅速招了招手，温文尔雅地点头致意。随后，像一只蝴蝶钻入花丛般，快步融入到大厅中女同学的人群中，和大家热络地攀谈起来。

她发现大厅里的气氛热闹非凡：认出昔日好友的同学们，欢喜地相拥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那股兴奋劲儿，宛如隔日重逢的十岁孩童。大家聊着谁的容貌变得不好认了，谁在哪个单位上班了，对象是做什么的，孩子多大了……响亮的交谈声笼罩着整个大厅，充斥着兴奋的交流，仿佛主办方是特意为他们包下了整间大厅为其所用，都全然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她站在人群中形象好、气质佳，显得格外突出：站姿稳健，不卑不亢。淡妆出场却不输一线明星，端庄优雅中藏有温度，性格温润，仪态大方。着装简约得体，尽显庄重却毫无距离感，面带从容的微笑，眼神坚定而澄澈，坚定中又彰显格局。说话时语气温润，语调沉稳有力却不失柔和，思维逻辑清晰，谈吐间传递着温情——既透出对听着的善意，又含自身立场的笃定。严谨的气场下，散发着浓浓邻家般的温婉与亲和。这就不难理解：卖肉的师傅看她看得竟剁掉了中指；走路的村民看她看得竟掉进了猪圈；高富帅的学哥看她看得竟从自行车上掉下来！

他努力从记忆中搜寻着刚才这位打招呼女士的蛛丝马迹，想确认她是谁，可最终还是想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缓缓走入大厅，里面的同学看见他的到来立刻走上来围住，问长问短。也有同学深知大家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言谈举止间格外谨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闹出尴尬的笑话。

大学毕业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艺术班的全体同学重新汇聚在这家大酒店，进行毕业后难得的近距离接触——或许这将是一些同学毕业后人生中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大聚会吧。

她从众多女同学中挤了出来，满脸挂着甜甜的笑意向他走来。而他正沉浸在同学们关于毕业后变化的畅谈中，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山哥”，她以前总喜欢这样叫他，“你还好吗？你知道吗？我都不敢认你了！”说着，她立刻摘下眼镜，粉嫩的脸上因自然微笑而凸显的两个小酒窝格外吸人眼球。这一次，她依旧像当年初次见面时的那样阳光、大方，率先开口向他打着招呼，拉开了两人十年后首次近距离交流的序幕。

“你……你好！你戴着眼镜，我还真不敢确认是谁，直到你摘下了眼镜、听到了你的声音后，我才断定你就是张忻芮同学！哈哈哈……”

他抬手示意旁边稍显僻静处的座位，请她坐下聊上几句。

“以前在学校，我每周末都要去琴房练钢琴。有时候我预约的琴房有人在用，就会去你常用的琴房看看有没有空位。你每次看到我来时，都会立刻把琴房让给我，还帮我理解五线谱，和我交流钢琴的指法与力度。所以我的钢琴曲目进步得特别快，多次得到钢琴老师的表扬！嘎嘎……”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她那双黑宝石般的双眸中透出的磁性亮光，能照出人的影子，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是啊！我怎么会忘记呢！”他回应道，“毕竟我们在同一个教室里一起学习了两年，还在同一排琴房练过钢琴呢！”他把目光自然地移向了别处。

她那亮得能照见人影的眼睛一直在望着他：“你结婚了吗？”她想尽量地从他这里得到更多想知道的信息。

“我还没有对象呢！”他不好意思地低声回应道。

“噢！那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未婚大龄青年了！”她打趣道。

“是啊！毕业后我一门心思扑在教学工作上，其他的事根本没顾得上。再加上我被分配到一所地处偏僻的乡镇中学，工资不高，谁愿意嫁给我这个穷教书先生呢？不像你，一看现在的模样：戴着金项链、金耳环还有金手镯，打扮得这么漂亮，条件一定很优越吧？对了，你在哪里上班呀？”他问道。

“我在离市区较近的一所镇中学任教。虽然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汽车、楼房……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荡荡感觉，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顿了顿，突然问道：“哎？你怎么就不问问我结婚了没有？……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呀？你是不是觉得我怪怪的、傻傻的？”她的手在不停地拨弄着耳际处垂下来的一绺浓黑的头发。

“怎么会呢！”他连忙说道，“以前在班上读书时，哪个同学不羡慕你的美丽和文采？我更觉得你一直是个非常有智慧、有品味、有格调的漂亮女孩，我还巴不得多向你学习呢！你看，正因为你的聪慧，才让你如今变得这般精致，以至于我今天我都不敢认你了，俨然成了一位气质非凡的女士！祝福你！对了，你结婚了吗？”

“谢谢你的祝福。”她轻声说道，“我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呢！人生很短，我一定要做一会真正的自己！记得俗话说‘好看的皮囊千千万，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可这‘有趣的灵魂’、‘灵魂相契合’的人，到底在哪里呢？……哎！对了，有件事我至今都没弄明白：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总愿意腾出练琴的时间让给其他同学呢？而且很多同学都愿意找你指导琴法？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她还是想解开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惑。

“其实，现实生活中，又有几人能找到‘灵魂相契合’的人作为伴侣呢？”他感慨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来自农村，农村生活的贫穷与艰辛，像一根钢针深深刺进我的心里。我不敢忘记父母和亲人劳作的不易，这让我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成长机遇来之不易，也时刻铭记要珍惜当下，坚定奋斗的决心，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所以我不敢浪费每一点学习时间，练钢琴时也格外投入，进度自然快一些。在别人看来，我花了很多时间帮助别人，但对我而言，帮助他人的同时，也是在巩固自己的专业知识，提升钢琴的弹奏技巧。我清楚自己从哪里来，也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能有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感恩这个时代了！”

“噢！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思，“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总愿意找你指导钢琴呢？”她继续追问道。

“我当时还真没多想。”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那时候觉得，你的指导能让我对曲子的理解更透彻、更深刻，对主题的把握也更准确！尤其是你自强自立、纯粹优秀的高尚情操，一直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非常崇拜！”她依旧在专注地望着他。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真诚地说道，“因为从农村走来，我从不艳羡别人优渥的生活条件，始终在努力寻找适合农村学子成长的道路。我希望不仅能让自己，也能让我的亲人、身边更多的人，早点找到一片能自由呼吸的圣洁蓝天。这可能需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不过现在，我已经看到这片圣洁的蓝天在向我招手了……”

“你总是说些大道理。”她轻轻嗔怪道，“哎！你再说说，当时我们班有那么多同学，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俩坐在同一个课桌上学习呢……”她的眼眶禁不住噙满泪水，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思索一边安慰她道，“可能是老师觉得我的名字更像女孩的名字，就把我们安排在同一个课桌了吧，我更觉得这是一种巧合……我们还是说说现在的生活吧！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过得挺好的吗？”

“是啊！”她将右手缓缓地放在胸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们曾经那么幸福地在求学道路上相识、相助，后来又平静美好地分别。既然如今都各居一方，安心地享受当下生活，可为什么此刻还要特意来这里相聚呢？”她似乎在责怪自己，觉得来参加这次聚会是个错误。

“是啊，明明知道重逢可能会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忍不住来了，为什么呢？”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接着说道，“我想，我们的好奇心之外，除了想找一找当年在这里求学时留下的美好回忆，更有内心深处留在这里、挥之不去的一丝牵挂！”他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说话时格外谨慎，生怕自己的言语无意间伤害到她。

“是啊！还有留在这里的一丝牵挂！”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认同这个令人释怀的理由。

“十年后能再次相聚，这是时光赠予我们的一份特别的缘分，也是一笔不可或缺的珍贵财富，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笑着安慰她，“我想，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彼此今天的幸福生活，为我们各自美好的未来，送上最真挚的祝福才是啊！”

他们在交谈中得知，双方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大学毕业后，两人都艰难地走过了从乡镇学校到城市学校的教学过渡之路。最后，他们都向对方要了微信。

一年后，她毅然奔赴到他所在的城市，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携手为当地的教育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也找到了属于他俩共同的理想与幸福！

这正如于淑珍在歌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中唱的那样：

并蒂的花儿竞相开放，

比翼的鸟儿展翅飞翔。

迎着那长征路上战斗的风雨，

为祖国贡献出青春和力量。

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

携手前进。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充满阳光

……

作者简介：牛峻，山东滨州人。滨州市首届道德模范，阳信县首届敬业奉献道德模范，中小学高级教师，深耕文学创作多年，数篇诗歌、散文发表于核心文学期刊，部分作品收录于年度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