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为了追他,我假装成了一个学渣
发布时间:2025-06-14 00:14 浏览量:42
………
华城一中的颁奖台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他接过校长手中的奖状时,袖口微微上移,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腕。
"下面有请高二年级期末考试第一名,程昱同学发表获奖感言。"
我坐在台下第三排,看着那个高挑的男生走向话筒。
他调整话筒高度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当他开口时,声音比我想象中要低沉,像大提琴的G弦。
"谢谢学校,谢谢老师..."
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阳光太刺眼,我只看得见他说话时喉结的起伏,和偶尔闪过银光的牙套——原来学霸也会戴牙套。
"周晓然!"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作为转学生,你就坐程昱前面吧,有什么问题可以多请教他。"
我抱着书包走向那个空位时,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
转身放书包的瞬间,我和程昱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格外黑,像两颗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
"你好,我叫周晓然。"
我故意把数学课本碰掉在他桌上,封面上用荧光笔涂鸦的"数学去死"四个字格外醒目。
程昱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用两根手指把书推回给我:"程昱。"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节处有钢笔留下的墨渍。
"这道题真的不会吗?"程昱的笔尖停在草稿纸上,洇开一小片蓝色的墨迹。
高二开学两周,这已经是我第十三次转身问他数学题了。
我咬着笔帽摇头,发尾扫过他的试卷。他不动声色地把试卷往旁边挪了挪。
"上次讲过类似的题。"
他的声音里带着怀疑。
我注意到他今天换了新的镜架,银色的,衬得他眼下的泪痣更明显了。
"可我脑子笨嘛。"
我故意把解题步骤写得乱七八糟,最后画了个哭脸,"你看,又算错了。"
程昱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没了镜片的阻挡,他的眼神锐利得让我心头一跳。
"周晓然,"他慢慢擦着镜片,"你知道黎曼猜想吗?"
"啊?"我手里的笔真的掉在了地上。
"没什么。"他重新戴上眼镜,嘴角有一丝可疑的弧度,"继续讲题吧。"
窗外的银杏叶飘进来,落在我们之间的草稿纸上。
他讲题的声音渐渐和心跳声重合,我数着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忽然忘了呼吸。
期中考试后的班会,王老师拿着成绩单皱眉:"周晓然,你数学怎么又退步了?"
全班回头看我,我低头玩着卫衣抽绳。
身后的程昱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流拂过我后颈的碎发。
"老师,"他突然举手,"我可以帮周晓然补习。"
放学后的空教室里,程昱把一沓试卷推到我面前:"从今天开始,每天两小时。"
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我看见他耳廓上细小的绒毛。
当他俯身指出我的错误时,衬衫领口露出半截锁骨,上面有一颗棕色的小痣。
"专心。"他用尺子轻敲我手背。
我鬼使神差地抓住尺子:"程昱,你为什么帮我?"
尺子在我们之间微微颤动。
他的睫毛快速眨了几下,喉结滚动:"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教笨蛋太有挑战性了。"他抽回尺子,耳尖却红了。
深秋的某个周日,我们在图书馆自习。程昱穿着灰色高领毛衣,像一棵安静的杉树。
我第N次把导数题解错时,他突然合上我的练习册。
"周晓然,"他的声音有点哑,"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这道题,你解对就答应你一个要求,解错就答应我一个。"他推来一道明显超纲的竞赛题。
我盯着他镜片上自己的倒影:"什么要求都行?"
"嗯。"他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桌面。
二十分钟后,我把正确答案推过去。
程昱的瞳孔微微放大,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我要说了哦,"我凑近他发红的耳垂,"我的要求是..."
"以后咱俩孩子要是数学像你,我还活不活了!"他突然脱口而出。
空气凝固了。
我们同时僵住,他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
窗外突然传来银杏叶落下的声音,很轻,像谁的笑声。
"程昱,"我慢慢抽走他的眼镜,"你刚才说'咱俩孩子'?"
他的睫毛在我掌心颤动,温热潮湿:"你听错了,我说我孩子。"
"是吗?"我摩挲着他眼下的泪痣,"那孩子妈妈是谁?"
他的脸彻底红了,像秋阳里的枫叶。
我忽然发现,原来学霸说谎时,喉结会上下滚动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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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涟漪荡开后,水面却诡异地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早自习,我故意迟到五分钟,拎着豆浆包子从后门溜进去。
程昱的座位空着,桌面上整齐地摆着今天要用的课本。
我的座位上多了一沓纸,最上面是张便签:"昨晚的错题,重做。"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但最后一笔有点抖,洇开了墨。
"程昱呢?"我问同桌林小雨。
"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林小雨咬着橡皮筋扎头发,"听说要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竞赛。"
我捏扁了豆浆杯。程昱从没提过这事。
上课铃响前两分钟,程昱从前门进来。阳光追着他的背影,在白衬衫上描出金边。他经过我座位时,我伸手拽他袖口:"为什么不告诉我竞赛的事?"
他手腕一颤,保温杯里的热水洒在我手背上。
"疼吗?"他立刻蹲下来,从书包侧袋掏出纸巾。我们额头几乎相碰,我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糖气息。
"不疼。"我反手抓住他手腕,"你还没回答我。"
程昱的睫毛在镜片后快速眨动:"上周定的。"
他抽回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这是历年真题,你..."
"让我做?"我翻开文件袋,里面已经用便利贴分好了类别。
"嗯。"他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慢半拍,"每天三道,我晚上检查。"
我忽然想起昨晚那句"咱俩孩子",耳根发热。
程昱已经转身回座,后颈露出一小块没擦干净的防晒霜。
林小雨捅我手肘:"你俩什么情况?"
"师生关系。"我故意大声说,听见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刺耳声响。
周五放学后下起暴雨。
我站在走廊给家里司机发信息,抬头看见程昱撑着一把黑伞往校门口走。
伞太小,他右肩很快洇出一片深色。
"程昱!"我冲进雨里拽住他书包带,"载我一程。"
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到镜片上。
他嘴唇动了动,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你家住哪?"
"跟你反方向。"我撒谎,"但我要去城东书店。"
程昱的伞柄上缠着医用胶布,握起来有些硌手。
我们挤在伞下,胳膊相贴处传来潮湿的热度。
他走路时很小心,避开所有水洼,却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球鞋。
"你鞋进水了。"我说。
"没关系。"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公交站牌,"109路能到书店。"
雨幕中,109路缓缓进站。程昱突然把伞塞给我:"伞你拿着。"
"那你呢?"
"我坐公交。"他已经跑向车站,淋湿的白衬衫贴在背上,显出肩胛骨的形状。
我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在车门关闭前挤进车厢。
程昱站在投币箱前摸遍所有口袋,耳尖渐渐发红。
"我帮你。"我掏出公交卡,指尖擦过他冰凉的手背。
车厢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一个急刹车,我撞进程昱怀里。
他下意识扶住我后腰,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
隔着湿透的衬衫,我听见他心跳声又快又重。
"程昱。"我仰头凑近他耳边,"其实我家住城南别墅区。"
他身体僵住了。
"而且,"我继续道,"我有专车接送。"
程昱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到站时,他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
我从车窗看见他站在站台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周一程昱没来上学。
数学课代表说他要准备竞赛,请假一周。
我翻出他上周留下的真题集,发现每道题旁边都有铅笔写的解题思路——用我能理解的方式。
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有不会的发微信。"
我拍了道最难的题发过去,附赠一个哭泣猫猫头表情包。
三分钟后,程昱发来三段语音。背景音里有医院广播声。
"你在医院?"我直接打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我妈例行检查。"
程昱的声音比平时哑。我听见护士喊"36床输液",和一个女人虚弱的咳嗽声。
"哪家医院?"我抓起书包。
"不用。"程昱语气突然强硬,"题讲完了,我挂了。"
通话结束的嘟嘟声中,我盯着手机屏保上偷拍的程昱侧脸。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照在他脸上,能看见脸颊细小的绒毛。
放学后我还是去了市立医院。
在住院部门口的花店,我遇见了抱着一堆化验单的程昱。
他看见我时,手里的纸张撒了一地。
"我来看朋友。"我蹲下来帮他捡单子,瞥见"靶向治疗""自费项目"等字眼。
程昱迅速抽走单子:"谢谢,不用了。"
他白球鞋的鞋头已经开胶,牛仔裤洗得发白。
我跟在他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看见他在护士站熟练地填各种表格。
36床是个瘦弱的女人,眉眼和程昱有七分像。
看见我,她撑着坐起来:"小昱,这是?"
"同学。"程昱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来隔壁床看人的。"
程妈妈手腕上戴着褪色的红绳,坠着个小小的金花生。
她对我笑的时候,眼下浮现出和程昱一样的卧蚕。
"阿姨好。"我把果篮放在隔壁空床上,"我是周晓然。"
程昱猛地抬头看我,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趁他妈妈去洗手间,我塞给他一张卡:"密码是你生日。"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像淬了冰。
"借你的。"我硬把卡塞进他书包侧袋,"要还的。"
程昱抓住我手腕:"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走廊灯光下,他眼角微微发红。
我想起学生会档案室里偷看的学籍表,和他身份证复印件上那个被我用手指摩挲过无数次的日期。
"猜的。"我抽出手,"明天学校见。"
程昱回来上课那天,书包上多了个毛绒挂件——我偷偷别上去的皮卡丘。
他假装没发现,但课间我看见他用指尖拨弄过好几次那对闪电形状的尾巴。
"卡还你。"午休时他把我堵在图书馆角落,"钱我会慢慢还。"
我晃着双腿坐在窗台上:"不要利息?"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他突然伸手撑在我耳边的窗框上,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
"周晓然,"他声音很轻,"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睫毛上跳跃的阳光,想要他解不出题时咬笔帽的小动作,想要他永远只对我一个人露出的、左边比右边深的小酒窝。
"想要你..."我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他喉结滚动,"继续给我辅导。"
程昱后退半步,耳根通红:"下午体育课,图书馆见。"
体育课我谎称生理期逃掉,提前到图书馆等他。
程昱的座位抽屉里放着本《高等数学》,书脊磨损严重。
我随手翻开,里面掉出张照片——程昱和妈妈在某个湖边,他手里举着张奖状,笑出一口小白牙。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18年6月。那时他还没戴眼镜,也没现在这么瘦。
书页间夹着张医疗账单,金额让我心头一跳。
我正想细看,突然听见脚步声。
慌乱中,我的书包被椅子勾倒,东西撒了一地。
程昱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那张飘落的纸上——我的数学竞赛省一等奖证书。
空气凝固了。
我蹲在地上,看着他慢慢走近,捡起证书。
他的手指在"周晓然"三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解释。"他把证书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得可怕。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两年竞赛训练培养出的急智此刻全部罢工,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程昱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这个动作他今天重复了三次,我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翻开我的错题本,"这些全是装的?"
本子上那些幼稚的错误,故意算错的步骤,还有我假装听不懂时画的哭脸,此刻全都变成扎向我的利剑。
"一开始是。"我抓住他袖口,"但现在..."
"现在怎样?"程昱甩开我的手,声音终于有了波动,"耍我很好玩?"
图书馆的空调太冷,我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昱把证书塞回我书包,拉链拉得又快又急,差点夹住手指。
"程昱。"我声音发颤,"我喜欢你。"
他拉书包的动作顿住了,但没回头:"省一等奖得主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我帮你妈妈联系了上海的专家。"我急急地说,"医药费..."
"够了!"程昱猛地转身,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周晓然,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把书包扔给我,转身时衣角带翻了桌上的保温杯。
水漫过那张医疗账单,墨迹渐渐晕开,像一场小小的洪水。
我以为他会直接走掉,但程昱在门口停住了。他背对着我,肩膀线条紧绷:"明天下午,老地方。"
"还辅导?"我愣住了。
"不然呢?"他侧过头,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拿了家教费的。"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心脏狠狠一颤。
我捡起被水打湿的照片,用校服袖子小心擦干。
阳光依旧很好,程昱的笑容却已经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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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三天没来学校。
我给他发的消息全变成了灰色未读,通话记录里一排他的号码,后面跟着红色的"已取消"。
林小雨说竞赛班的人看见他在图书馆通宵,但我把校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他。
第四天早上,我的课桌上出现了一杯豆浆,杯壁上凝结着水珠。
林小雨挤眉弄眼:"你家课代表送的。"
我抓住来收作业的数学课代表:"程昱回来了?"
"刚去办公室交竞赛报名表了。"他指了指走廊,"不过脸色很差,像好几天没睡。"
我在教师办公楼下的银杏树旁堵住了程昱。
他校服外套皱巴巴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咖啡味,左手虎口处还沾着蓝色墨水。
"你躲我。"我张开手臂拦在他面前。
程昱绕过我继续走:"准备竞赛。"
"骗子。"我拽住他书包带,"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
一片银杏叶飘下来,正好落在他肩头。
程昱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里戴着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一条褪色的幸运绳。
"我妈转院了。"他突然说,"上海仁和医院。"
我心跳漏了半拍:"那...很好啊,听说那边肿瘤科很强。"
"周晓然。"程昱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轻得像叹息,"病床预约单上的笔迹,和你物理作业上的一模一样。"
风突然大了,银杏叶扑簌簌往下落。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些我偷偷联系的专家,托关系安排的VIP病房,还有预付的治疗费,原来他都知道。
"我不需要..."程昱开口。
"我需要!"我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尖锐,"程昱,就当我自私行吗?我受不了看你每天翻医疗账单的样子!"
程昱的眼睛瞪大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
喉咙发紧,我摸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泪水。
"医药费算借你的。"程昱最终叹了口气,"我会还。"
"算利息。"我急忙抹脸,"高利贷那种。"
他嘴角微微上扬,左边酒窝若隐若现:"下周开始,每天放学后加训一小时。"
"成交。"我伸出小指。
程昱犹豫了一下,勾住我的手指。他的指尖冰凉,却让我整条手臂都开始发烫。
程昱妈妈去上海的那天,我让家里司机送我们去机场。
黑色奔驰停在巷口时,程昱拎着行李袋的手指关节发白。
"要不我们打车?"我小声问。
程昱摇摇头,默默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他坐在副驾驶,背挺得笔直,像在参加某种庄严仪式。
"空调温度合适吗?"司机老张问。
"很好,谢谢。"程昱回答得彬彬有礼,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
阳光透过天窗洒在他发顶,映出一圈柔和的棕色光晕。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领口有些磨损,但洗得很干净。
"程昱。"我碰碰他肩膀,"这个给你妈妈。"
我递过去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翡翠平安扣。程昱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合上还给我:"太贵重了。"
"假的。"我撒谎,"淘宝三十八包邮。"
程昱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把盒子塞进他妈妈的手提包里。
他指尖碰到包内层时突然僵住了,慢慢抽出一张照片——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某栋建筑前,胸口别着"周氏建设"的工牌。
"你认识?"程昱妈妈轻声问。
程昱摇摇头,但目光一直没离开照片背面写着的日期:2016年5月12日。
机场安检口,程昱妈妈拥抱了我:"谢谢你,晓然。"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手腕细得我能圈住两圈。
回程路上,程昱异常沉默。
他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复杂节奏。
"那是谁的照片?"我问。
"不认识。"程昱关上了车窗,"累了,睡会儿。"
他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知道他在装睡——他真正睡着时呼吸会更轻,右肩会微微下沉。
程昱开始躲我,again。
这次更隐蔽——他依然每天给我辅导,但解题步骤写得像电报一样简略,依然收下我塞在他书包里的能量饮料,但第二天会在瓶盖下压一张五元纸币。
最糟的是,他不再戴我送的那个皮卡丘挂件了。
"你们吵架了?"林小雨嚼着泡泡糖问。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臂弯。
教室空调嗡嗡作响,后排传来程昱和同桌讨论竞赛题的声音。
他的音色比平时低,偶尔夹杂着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
放学铃响,程昱准时出现在我课桌旁:"今天讲三角函数。"
图书馆角落的位置,阳光斜斜地切过桌面,把我们分成明暗两半。
程昱的钢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口子,墨水晕开像小小的血泊。
"你最近不对劲。"我按住他翻页的手。
程昱抽回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竞赛压力大。"
"骗子。"
我翻开他放在一旁的《高等数学》,那张照片就夹在扉页——现在多了几道折痕。
程昱突然抓住我手腕:"周晓然,你爸公司十年前有没有出过事故?"
我愣住了:"什么?"
"2016年5月,周氏建设在滨江路的工地。"程昱的声音很平静,但指节发白,"脚手架坍塌,两死七伤。"
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突然浮现——我十岁那年,父亲深夜接到电话后匆匆出门,第二天眼睛布满血丝。
后来有个女人带着小男孩来公司门口拉横幅,被保安拦在外面。
小男孩怀里抱着书包,眼神空洞得像具玩偶。
"那是..."我嗓子发干。
"我爸。"程昱松开手,声音轻得像羽毛,"照片里那个人。"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敲门声。
程昱的眼镜片蒙上水雾,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在发抖,"程昱,我真的不知道。"
他慢慢把照片撕成两半,又四半,最后变成一把碎片:"医药费我会尽快还你。"
"不要!"我抓住他衣袖,"那是我..."
"你的什么?"程昱冷笑,"愧疚补偿?"
雨水顺着窗框渗进来,打湿了桌上的草稿纸。
蓝色墨水晕染开来,像一片小小的海。
我想起程昱妈妈手腕上的红绳,想起他永远洗得发白的球鞋,想起他面对奔驰车时紧绷的背脊。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
程昱把碎片扫进掌心,起身时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我三天没去上学。
第四天清晨,我顶着红肿的眼睛出现在程昱家楼下。
老旧的居民楼墙壁斑驳,楼道里飘着中药和油烟混合的气味。
我数着生锈的门牌号,最终停在503门前。
开门的程昱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乱得像鸟窝,眼镜歪在一边。
他眼底的血丝比我爸珍藏的红酒还深。
"周晓然?"他声音沙哑,"现在才五点..."
我举起手里的文件袋:"我查了当年的资料。"
程昱僵在门口。
我趁机挤进去,差点被堆满玄关的废纸箱绊倒。
他的家和我想象中一样整洁但简陋,墙上贴满了奖状,茶几上堆着厚厚的医学书籍。
"出去。"程昱没看我,"我不想谈这个。"
"责任认定书在这里。"我翻开文件,"事故原因是分包商使用了劣质材料,法院判他们全责。我爸的公司赔了双倍抚恤金..."
"钱有用吗?"
程昱突然提高音量,"你知道我爸走后我妈哭了多久吗?知道我们被赶出出租屋时她差点喝农药吗?"
他的声音在最后几个字破了音,像绷得太紧的弦突然断裂。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程昱——愤怒的、失控的、活生生的程昱。
文件袋从我手中滑落,纸张散了一地。我蹲下来去捡,眼泪砸在责任认定书上,晕开了公章。
"对不起..."我反复说着这三个字,像念某种咒语。
程昱也蹲下来,我们的手指在纸张间偶然相触。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为什么哭?"
"我怕你恨我。"我抽噎着说,"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程昱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周晓然,你真的很麻烦。"
他摘掉我的眼镜,用拇指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这个动作温柔得让我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全蹭在他睡衣上。
"医药费..."我打着嗝说。
"会还你的。"程昱递给我纸巾,"但不是因为自尊,是因为原则。"
晨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光。
我看着他眼下的泪痣,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站在领奖台上,阳光为他勾勒出淡金色轮廓的样子。
"程昱。"我鼻音很重,"我们还能..."
"不知道。"他打断我,"给我点时间。"
楼下传来早摊贩的叫卖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程昱送我出门时,我看见他把那些文件整齐地叠好,放进书柜最上层。
那里摆着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建筑工人搂着穿红裙子的妻子,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婴儿。
婴儿笑得眼睛弯弯,左边有个小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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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连续一周没来上学。
我每天给他发的微信都石沉大海,只有转账记录里的数字提醒我他还活着——他坚持每周还我五百块,精确到分。
林小雨说竞赛班的人都在传程昱要退赛,因为他妈妈在上海的治疗出了状况。
我打给仁和医院的李主任,对方说程母恢复良好,但最近拒绝使用某种进口药。
"为什么?"我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白。
"病人说太贵了。"李主任叹气,"其实周总已经预付了全款..."
放学后我直奔程昱家,却在楼道里撞见他拎着行李袋下楼。
他瘦了一圈,蓝衬衫空荡荡地挂在肩上,眼镜片后有淡淡的阴影。
"你要去上海?"我拦住他。
程昱点点头,绕过我继续走:"我妈需要人照顾。"
"那竞赛呢?"我追下楼,"后天就是省赛了!"
阳光刺眼,程昱眯起眼睛:"不重要。"
"你撒谎!"我拽住他行李袋,"你准备了整整两年!"
程昱突然转身,我差点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的薄荷味被医院消毒水气息取代,领口还别着枚褪色的回形针——我认出那是他 makeshift 的书签。
"周晓然。"他声音沙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句话像刀片划过心脏。
我松开手,看着他走向公交站台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张撕碎的照片里,程昱父亲笑起来的酒窝位置和他一模一样。
回到家,我翻出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钥匙。在一堆合同底下,有个标着"2016滨江事故"的文件夹。
里面不仅有赔偿协议,还有一沓汇款单——父亲以个人名义每月给一个叫"程美玲"的账户打钱,持续了三年。
最下面有张便条:"老程家孩子很争气,今年考上重点初中了。"
我拍下这些资料,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良久,最终点了取消。
程昱不需要知道这些,就像他不需要知道我每天让司机绕路经过他家楼下,只为看他窗口那盏小台灯是否亮着。
第二天清晨,我在浦东机场T2航站楼等到了程昱。他拖着个小行李箱,看见我时明显怔住了。
"你怎么..."
"早班机。"我晃了晃登机牌,"巧啊。"
程昱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我明显没睡好的黑眼圈上:"跟踪我?"
"偶遇。"我递给他一杯热牛奶,"飞机上喝。"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杯子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温度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我踮脚摸他额头。
程昱偏头躲开:"没事。"
飞机上我们座位隔了五排。
透过座椅缝隙,我看见他不断查看手机里的病历照片,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褪色的回形针。
落地后我故意走得很慢,看程昱匆匆跳上出租车。
等他车尾灯消失,我才拨通李主任电话:"安排好了吗?"
"VIP病房已经调换到普通双人间,进口药全部换成国产包装。"李主任压低声音,"护工说是医院福利项目。"
仁和医院住院部比我想象中安静。我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程昱——他趴在护士站填表格,侧脸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程妈妈的病房门虚掩着。
我轻轻推开,看见她正在叠一件洗得发白的病号服。
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程妈妈抱着婴儿,旁边站着穿工装的程父。
"晓然?"程妈妈惊讶地放下衣服,"你怎么..."
"我来上海玩。"我把果篮放在床头,"阿姨气色好多了。"
程妈妈的手腕依然纤细,但已经能看见血色。她拉着我坐下,突然压低声音:"那些进口药,是你安排的吧?"
我心跳漏了半拍:"什么药?"
"小昱不知道。"程妈妈拍拍我手背,"谢谢你,但我不能用。"
"为什么?"
窗外的梧桐树影投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程妈妈取下红绳上的金花生放在我掌心:"他爸留下的唯一值钱东西。出事那天早上,他说发了奖金就给我买新镯子。"
金花生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底部刻着"平安"二字。
我突然明白程昱那种固执的骄傲从何而来。
"阿姨。"我把金花生还给她,"程昱后天有场重要竞赛。"
程妈妈眼睛亮起来:"全省前五能保送B大,他准备了两年..."
"所以您得按时吃药。"我握住她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是为了您自己,是为了程昱。"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迅速松开手。程昱推门进来,看见我时明显僵住了。
"你来干什么?"
"探望阿姨。"我起身让出椅子,"马上走了。"
程昱手里拎着食堂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馒头和一包榨菜。他耳根发红,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我送你。"他突然说。
电梯里我们谁都没说话。程昱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内侧有钢笔留下的墨迹。到了一楼,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周晓然。"
"嗯?"
"谢谢。"他声音很低,"但别再来了。"
阳光从玻璃门外涌进来,把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上。
我想起那个撕碎照片的雨夜,想起他说"钱有用吗"时颤抖的声音。
"程昱。"我深吸一口气,"你爸爸的事..."
"我知道。"他打断我,"昨晚我妈说了。"
电梯门开了又关。有人好奇地看我们一眼又走开。
程昱松开我手腕,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剪报——2016年5月15日的《华城日报》,角落里有个小方块报道了事故,末尾写着"企业方表示将承担全部责任并妥善安置家属"。
"我恨错了人。"程昱把剪报放回去,"但不代表我..."
"理解。"我打断他,"我订了今晚的机票,明天学校见。"
走出医院时,我回头看了眼七楼窗口。程昱站在那里,阳光把他勾勒成一个剪影,小小的一枚,像他妈妈金花生上那个"安"字。
程昱回校参加省赛那天,整个数学组都紧张兮兮。
我坐在考场外的台阶上,把幸运绳系在脚踝——那是程昱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红绳已经褪色,但绳结依然牢固。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程昱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他校服外套搭在臂弯,眼镜片上沾着汗珠,嘴角却带着罕见的轻松弧度。
"怎么样?"我跳起来拦住他。
程昱挑了挑眉:"还行。"
这就是稳了的意思。
我太熟悉他的微表情——左边酒窝若隐若现时,通常意味着超常发挥。
"庆祝一下?"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两罐可乐。
程昱接过一罐,拉开拉环时气泡喷出来,溅在他眼镜上。
我们同时笑出声,像回到了那个他说"咱俩孩子"的下午。
回程公交上,程昱靠着车窗睡着了。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阴影。
我偷偷用手机拍下这一刻,设成锁屏。
他的头慢慢滑到我肩上,发丝蹭着我脖颈,痒痒的。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他。车载广播报站时,程昱突然嘟囔了一句:"周晓然..."
"嗯?"
他没回答,呼吸均匀绵长。原来是在说梦话。
下车时程昱突然问我:"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你讲题的样子很帅。"
程昱笑出声,左边酒窝深深陷下去。
我们在校门口分别,他往左去图书馆,我往右去公交站。
走出几步,他突然喊我:"周晓然!"
我回头。夕阳给他镀上金边,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扬起的帆。
"谢谢。"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所有的事。"
省赛成绩公布那天,全校沸腾——程昱拿了全省第二,创下华城一中十年最好成绩。
大红横幅挂在校门口,校报记者追着他采访。
我躲在人群外围,看程昱在镜头前拘谨地推眼镜。
阳光太烈,他白衬衫后背洇出一片汗湿的痕迹。
"周晓然。"采访结束,他径直走向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爬上实验楼天台,这里堆满废弃课桌椅,但视野开阔,能看见整个操场。
程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还你的。"
里面是厚厚一沓钱,有零有整,最上面是张银行卡。
"不够的部分在这里。"他指着卡,"密码是你生日。"
我眼眶发热:"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学生会档案。"程昱耳尖泛红,"去年偷看的。"
风吹乱他前额的碎发,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拨了拨。
程昱没有躲,反而抓住我手腕。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
"周晓然。"他声音很轻,"我们..."
"先别回答。"我抽出手,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听首歌再决定。"
我们肩并肩坐在天台边缘,分享同一副耳机。耳机里传来《Perfect》的前奏,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重叠在一起。
放到"I found a love for me"这句时,程昱突然摘下一只耳机:"太吵了。"
我的心沉到谷底。
"所以..."我嗓子发紧。
"所以我想听你亲口说。"程昱把脸凑近,"那天在病房门口,你说喜欢我..."
"现在也喜欢!"我急忙道,"以后也喜欢!"
程昱笑了,左边酒窝深得能盛住阳光。
他慢慢靠近,鼻尖蹭过我的脸颊,最后停在耳畔:"来得及。"
"什么?"
"我们的孩子。"他声音带着笑意,"现在开始教,应该来得及。"
耳机里的歌正好放到"And I found a girl, beautiful and sweet"。
夕阳西沉,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未来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