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你是儿女登天的梯,拉车的牛
发布时间:2025-07-09 00:12 浏览量:28
散文
作者/两袖清风
一,
整理父亲遗物时,我在他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副老花镜。镜腿已经用白胶布缠了好几圈,左边的镜片有道不明显的裂纹。这副眼镜就安静地躺在褪色的蓝绒布眼镜盒里,旁边是一把掉了珠子的算盘,几本记满数字的账簿,还有半盒我去年回家时带给他的龙井茶。
房间里的阳光很好,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浮动。我拿起那副眼镜,金属框架已经失去了光泽,镜片上还留着几处没擦干净的指纹。恍惚间,我看见父亲戴着这副眼镜,在台灯下皱着眉头核对账目的样子——他总要把眼镜往鼻梁下方推一推,从镜片上方看人,那目光严厉中带着些许疲惫。
算盘上的木珠被我无意拨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突然击中了记忆深处的某根弦。我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父亲也是这样拨弄着算盘珠,为我制作人生中的第一把算盘。
二,
那年我七岁,刚上小学二年级。数学老师要求每人准备一把算盘,第二天就要用。晚饭时我随口提起,父亲只是"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扒饭。母亲担忧地说村里杂货铺早关门了,镇上的商店又太远。父亲放下碗筷,什么也没说就出了门。
深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透过门缝,我看见父亲蹲在堂屋的煤油灯下,面前摊着几块木板和一些细绳。他正在用砂纸打磨木板的边缘,动作很轻却很专注。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显得格外高大。我悄悄退回被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第二天清晨,我的枕边放着一把崭新的算盘。木框打磨得光滑圆润,每颗珠子都均匀地串在细铁丝上,底下还垫着一张草纸,上面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加减法口诀"。这把算盘比商店里卖的粗糙许多,但同学们都羡慕不已——他们的算盘都是买的,只有我的算盘是父亲亲手做的。
父亲就是这样,很少说话,却总在我们需要时默默出现,像一架结实的梯子,让我们踩着他的肩膀去触摸更高处的天空。
记得初中时的一个雨天,放学时分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我站在教室门口,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发愁。从学校到家里要走四十分钟山路,这样的暴雨肯定会淋成落汤鸡。
就在我准备冒雨冲出去时,看见校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父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雨衣,手里还拿着一把黑布伞。他显然是一路跑来的,裤腿和解放鞋上溅满了泥水,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见我,他只是简短地说:"走吧",然后转身就走进了雨里。
回家的路上,父亲把伞完全倾向我这边,他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我几次想把伞推过去些,都被他无声地挡了回来。泥泞的山路很不好走,父亲不时回头看我,脚步放得很慢。雨幕中,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定。
到家时,父亲的衬衫已经湿透,紧贴在瘦削的背上。而我的衣服,除了鞋尖沾了点泥,几乎没怎么湿。母亲一边埋怨父亲不知道等雨小些再来,一边赶紧拿来干毛巾。父亲只是笑笑,说:"孩子明天还要上学,不能感冒。"
三,
如果说父亲对儿女的爱像一架登天的梯子,那么他对家庭的责任就像一头永不疲倦的老黄牛。我常常想,父亲的一生,就是中国千千万万农民父亲的缩影——沉默、坚韧,像牛一样低头劳作,拉着家庭这辆沉重的车,在生活的泥泞路上艰难前行。
父亲有两份职业:乡村小学教师和农民。每天天不亮,他就要起床去田里干活;七点半赶回家匆匆吃完早饭,又得赶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后,别的老师可以休息了,他还要回到田里继续劳作。周末和寒暑假,对父亲而言只是可以全天干农活的"好日子"。
记得我考上县重点高中那年,学费成了家里最大的难题。那天晚上,我听见父母在里屋低声商量。父亲说:"把圈里的猪卖了吧。"母亲犹豫道:"可那是准备过年杀了腌腊肉的,而且也不够..."沉默了很久,父亲说:"我明天去县医院一趟。"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去医院是卖血。那个年代,卖200毫升血能得五十块钱。父亲每隔半个月就去一次,直到我第一学期的学费凑齐。每次回来,他都脸色苍白,却对母亲说"没事",然后照常下地干活。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见父亲在田埂上晕倒了,邻居把他背回来时,他的裤腿上还沾着泥巴和杂草。
母亲哭着骂他不要命了,父亲只是虚弱地笑笑:"孩子有出息,值得。"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父亲的爱就像大地一样厚重,不需要华丽的言辞,却在每一个艰难的时刻给予我们最坚实的支撑。
父亲的身体一直很硬朗,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那是高三的冬天,我因为备考住在学校,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某个深夜,我突然被班主任叫醒,说家里来电话让我赶紧回去。
我骑着自行车在寒夜里狂奔,三十里路仿佛没有尽头。到家时,看见父亲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母亲说父亲已经高烧三天了,却坚持不肯去医院,说是小感冒,躺躺就好。直到今天下午咳出血丝,才被邻居强行送到了乡卫生院。
医生说是肺炎,再晚来一天就可能转成肺水肿。我坐在病床边,看着父亲消瘦的脸庞和手上突起的青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父亲也会老,也会生病,也会...离开我们。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父亲醒来时,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回来了?快回学校去,别耽误学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眼神却依然严厉。我固执地摇头,说已经请了三天假。父亲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但我看见他眼角有泪光闪动。
三天后,父亲的高烧退了。他催着我回学校时,我坚持要送他回家。那天雪下得很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父亲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喘气。走到半路,他突然一个踉跄,我赶紧扶住他。父亲摆摆手想继续走,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爸,我背你吧。"我不由分说地蹲下身。父亲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趴到我背上。那一刻,我才惊觉父亲竟然这么轻——这个在我印象中永远力大无穷的男人,如今轻得像个孩子。他的呼吸喷在我的后颈上,温热而脆弱。
雪越下越大,我的棉鞋早已湿透,却感觉不到冷。父亲在我耳边轻声说:"慢点走,别摔着。"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曾几何时,是我趴在他的背上,听着同样的叮嘱。现在,我们的位置颠倒了,但那份牵挂从未改变。
四,
父亲走得很突然。去年秋天,他还在田里收稻子;冬天时就查出了肝癌晚期。医生说已经扩散,手术没有意义了。我们瞒着父亲,只说是一般的肝病,需要调养。
最后那段时间,父亲瘦得脱了形,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清醒。他坚持自己吃饭、上厕所,不愿给我们添麻烦。有一次我扶他去阳台晒太阳,他望着远处的田野,突然说:"今年的麦子长得不错。"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起伏,那是父亲种了一辈子的土地。
临终前一周,父亲把我和弟弟叫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叠钱——那是他这些年偷偷攒下的,总共三万七千元。他把钱分成两份,说:"我没本事,就攒了这么点。你们别嫌少..."话没说完,弟弟已经泣不成声。我紧紧握住父亲枯枝般的手,那手心里全是老茧,粗糙得能刮伤人。
父亲走的那天清晨,天气格外好。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父亲突然精神好了许多,甚至喝了大半碗粥。他让我扶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最后停在我脸上。
"我这一生,没什么遗憾。"父亲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们都有出息,我很高兴。"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中午时分,父亲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就像劳累一天后沉沉睡去。他的表情很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握着他渐渐冷却的手,想起小时候他牵着我去赶集,那只手是多么温暖有力。
五,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半年了。每次回到老屋,我总感觉他还在——或许正在田里干活,或许去学校上课了,随时会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泥土和阳光的气息。
整理遗物时,我在父亲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我大学毕业后在城里的第一张合影。照片背面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我儿在省城"。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我泪如雨下。父亲一生从未对我说过"爱"字,但他的爱早已融入每一个无声的付出中。
父亲就像一架登天的梯子,用自己坚实的肩膀托起儿女的未来;又像一头拉车的老黄牛,默默负重前行,从不喊累。如今,我们这些儿女终于站在了他曾经梦想的高度,而他却永远停留在了那片他深爱的土地上。
清明上坟时,我在父亲墓前放了一把新算盘——那是用上等红木做的,算珠光滑锃亮。我知道,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像当年那样,轻轻拨动那些木珠,用他特有的方式,继续计算着儿女们的人生。
风从麦田那边吹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了父亲的身影——他戴着那副老花镜,站在田埂上对我微笑。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六,
**接下来我们将聚焦故事的核心情感,深入探讨父亲与儿子之间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爱与遗憾**:
- **深夜的算盘**:父亲在煤油灯下专注制作算盘的场景将扩展,加入他手上被木刺扎伤却浑然不觉的细节,以及完成后轻轻放在儿子枕边时,那个想抚摸孩子头发又怕惊醒他而收回的手。
- **雨中的黑伞**:雨中送伞的情节将深化,描写父亲其实已经感冒,却在回家路上偷偷咳嗽,用雨水声掩盖,以及当晚高烧却坚持不让妻子告诉儿子的隐忍。
- **卖血的真相**:通过母亲多年后的讲述,揭露父亲不仅卖血,还同时做着搬运工等零工,经常饿着肚子干活,却总把家里最好的食物留给孩子们。
2025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