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惊闻一个熟人去世

你认识李ll吗？同事忽然问我。

看我一脸茫然，她补充了一句：咱们同学，三班的，高个子。

哦，我说，听过名字，不认识人。

她老公，死了。同事说。

她老公？他——我大脑空白了一瞬，才问出来：他——才多大？

比咱大不了一两岁。同事说。

他是不是姓张？我问，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听到其他答案。

对啊，家住……你认识他？同事很惊讶。

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跟我在一个单位。

同事继续说他现在在哪个单位，家里多有钱；在同事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乐中，他的样貌忽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三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在一个农村小学。当时学校年轻人比较多，大多是我的校友学长；还有几个高中毕业的，临时代课，据说家里正在找门路给安排工作。当然后来都安排了不错的工作，有的还干得很好，这是后话。

其中就有他，脸黑黑的，戴副眼镜，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看起来老实憨厚的样子。

大家都住校，有学长总喜欢找我们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说说笑笑，他也经常加入我们的谈笑之中。

直到有一次，一个学长向我表白，我才意识到，男生接近你，其实是有非常明确的目的性的。可惜我不够聪明，以为是普通的谈笑。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他说了一句让我非常意外非常反胃的话：我不追你了，别人不知道是你拒绝我，会以为是我发现你有什么问题才不追你，这对你也不怎么好。

这话让我听出来胁迫的成分，但我那时候太年轻，只知道黑白分明，清者自清，并不懂有人颠倒黑白的能力有多可怕，也不懂人言有多可畏。这也让我后来吃了很多苦头。

这位学长在被我拒绝之后，不久又追求单位另一个女老师，成功了。当然这跟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后来的一天，他——就是姓张的这位同事，忽然一个人来我办公室，问我，为什么拒绝那位学长。我很想说我就是不喜欢他，也很想问他，学长在别人面前怎么说我的，但是笨嘴笨舌的我问不出口。

我便告诉他没有感觉。当然这也是真话。

他点点头，说，你是琼瑶小说看多了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年轻的女孩子，谁不想遇到一个琼瑶剧中的男主角，谁都不爱，只爱自己，为自己发疯发狂。可是我知道，那只是电视剧。

他忽然说了一句：爱你之心，人皆有之。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什么意思？心里还想，这是琼瑶剧的名言吗？

他又说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

当时我正坐在办公桌前备课，我以为他开玩笑，抬头看他，他眼睛藏在眼镜后面，我看不透，但也懂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啊！

写到这里，忽然觉得年轻时候的自己，还真的挺受欢迎的。

可我当时不觉得自己受欢迎，只觉得很烦恼，我真不知道这些男生接近我，是因为喜欢我。我太迟钝了。我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害他呢，我真的不喜欢他这一款的，因为我看到他，跟看到街头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心如止水，没有一点小鹿乱撞的感觉——说起来，我当时真是一个颜控——当然现在也是。

于是我说：对不起。

他半天没说话，我也挺尴尬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作业本。

然后他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这星期回去见面，叫李ll。他想先问问我的意思。

你觉得她，咋样？他充满希冀地看着我，问。

我说我不认识这叫李ll的女孩。

看我一脸坦然的样子，他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他来找我，告诉我相亲的结果：“她个子比你高，身材也好，气质也好，长得也不比你差，就是比你黑一点。”

虽然我对自己的外貌并不自信，但被人这样当面打击，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是看在他被我拒绝的份上，我知道他在给自己找场子，我便笑了笑，说，我懂，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他一下子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过了不久，他神通广大的家里给他安排好了工作，他很快调走了，也没有向我告个别什么的。

好几年以后，我调入现在的单位。有一天，我正上楼，听见有人叫我，回身一看，是他，还是那黑黑矮矮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他说，他儿子打架，老师叫家长。寒暄了几句，我知道他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上高中，男孩刚上初一，就在我们学校。

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人生如逆旅，你我亦行人。行色匆匆中，彼此点头，擦肩而过，也许就是此生中最后的交集。

“……他是心脏病……换了心脏，后来，排异反应太严重，人就没了……他家里有十几个店铺，结婚以后，老婆不上班了，在家管孩子，管理店铺，家里可有钱了……”同事一边说，一边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