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义务讲课的老师眼镜被师母摔了

忽然想起一位初中数学老师。

严格地说，他不是我的老师，因为没有教过我。

当年我上初三，在四班，他教一二班。

我初中的时候数学不太好。

我一个同学在三班，她告诉我，一二班的数学老师，每天中午吃饭时间在二班教室讲数学，她每天都去听课，邀请我也去。

我说：“我要回家吃饭呀！”

她说：“你吃完饭快点来！”

我说会不会太晚？她说不会，老师也要回家吃饭呀！

“你吃完饭快点来，我给你占位置！”她叮嘱我。

那时候大家上学基本都是步行，我家距离学校也就十五分钟的路，她家距离学校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中午往返一次太浪费时间，所以她早上到校，中午不回家，带点馍和咸菜凑合一顿。

于是早上放学，我匆匆忙忙赶回家，急急忙忙吃完饭，又赶去学校，直奔二班教室。

我趴着窗子凑近玻璃一看，里面几乎坐满了人。

我的同学就坐在窗子边，可能她一直在分神等我，我一趴窗子，就看见她使劲朝我招手，嘴巴的口型是“快进来快进来！”

我赶紧从后门溜进去，坐在她给我留的位子上。

老师正在上面讲课。他带了一副白框眼镜，眼镜的一条腿已经掉了，用一根线绑着。

我现在想来，是用一条白线绑在镜框旁边断掉的眼镜腿上，白线从耳朵绕到后脑勺，绑在另一条眼镜腿上。

我一看就觉得好笑，我就指着老师的眼镜笑了。然后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一个人笑，大家都坐得端端正正的，认认真真地听，还有人在埋头奋笔疾书。

老师在黑板上边讲边画，不时用手托一托眼镜。

我听得最多的是：“懂了没有？懂了就不讲了！过！”

“这个会不会？会！那就不讲了！过！”

“这个用啥公式？对！这就叫条件反射！就像狗看到肉骨头就要扑上去一样……”

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多，有人还站在后边。

老师收拾了手里的东西，说就到这儿，走了。

同学告诉我，快上午自习了，这个班的其他同学到了。

也对，老师无偿讲课面对的是全校的优等生，这个班其他同学听不懂，自然不听；但他们要上课。所以老师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挤时间来讲课，他们一来，讲课自然结束。

同学告诉我，老师的眼镜是他老婆弄坏的。

据说，老师有一次正给大家讲课，一个胖胖的老女人——也就是师母，突然闯进教室，指着老师破口大骂。

原来师母让老师去浇地，老师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该浇地的时候老师在教室讲课。

师母怒不可遏，跑到学校大闹一场，破口大骂不算，还一把扯过老师的眼镜摔了。

老师只能落荒而逃。

那后来呢？我问。

“第二天老师又开始上课啦！”同学说，“他老婆凶得很，也不给老师钱，老师没钱换眼镜，那眼镜就用线线绑着了。”

我们一起叹息老师怎么能娶这样的老婆呢？一点都不能顾全大局，一点都不给老师面子，这是把老师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啊，太丢人了！

现在想想，也难怪师母这样做。

那时候老师的工资极低。

我93年参加工作，工资是115块钱。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老师已经退休了。

他当时的工资能有多少呢？

我参加工作三十年，工资不到刚上班一年的同事工资的两倍。

所以我估计当时老师的工资也就200多块钱。

二百多块钱能干什么呢？

当时农村老师的家庭组合基本都是“一头沉”，就是一个在外面吃商品粮，一个在家里种地。

种过地的都知道，吃饱饭勉强可以，想有钱花，那不行。

而那个时候，头脑比较灵活的人，已经开始做生意干个体了，

而老师这个职业，工资低，不自由，肯定也不能挣大钱。

而这个老师，是长期，义务，免费，利用吃饭时间，给同学讲课。

家里有一群孩子要养，地里有一堆农活要干，老师不擅长干农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挑，什么忙都帮不上，里里外外都需要老婆操持。

长此以往，师母难免怨气冲天。

那时候年龄小，哪里想到这些，只觉得师母不慈不善。

第二天同学约我，我没去。

因为老师讲的题太难了，也讲得太快了，我听不懂。

同学极力劝说我，说多听听就懂了。

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坚决拒绝了。

这位老师的名字我就不说了，因为不想让人知道我在头条写东西。

他的姓是百家姓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