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能《“眼镜”豆花》
发布时间:2025-10-28 12:00 浏览量:25
当熹微的晨光,微微勾勒出川南这处小镇的轮廓,氤氲在小镇上空的烟火气,便随着这家豆花饭店的开门声,开始流淌。
位于场尾的这家豆花饭店,由于店主人戴着一副大大的近视眼镜,我们便叫他“眼镜”。像其他小店一样,“眼镜”的门店没有招牌和吧台,更没有紧盯食客是否付款的那双眼睛。只有既当老板,又是服务员、忙前顾后的夫妻身影和几张陈旧干净的桌子、板凳,以及十里八乡挑箩卖担赶集的食客,进门一声“眼镜,铲碗豆花”,随即手机一扫墙上的收款码,或餐后将钱放在桌上,便完成了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信任。
今天是赶集。“眼镜”起了个大早。他在临街的灶台边忙乎一阵后,看着铁锅中热气缭绕,汤色澄亮,白若凝脂的嫩豆花,脸上掠过一丝平静的喜悦。而制作这豆花的原料,是夫妻俩在乡下种植的冬豆子。
这种豆子,不仅色泽金黄,而且粒大饱满,是制作豆花的上等原料。但要制作出口感极佳的嫩豆花,首先得将黄豆进行筛选,除去霉豆、瘪豆、泥沙、石子及其他杂质。然后将这些甄选出来的优质黄豆淘洗干净浸泡在温水中,至豆皮微微发皱,经磨浆,沥渣工序后,用大铁锅将乳白色的豆浆烧沸冷却至80℃左右时下凝固剂(盐卤水),我们当地俗称点豆花。
点豆花时将盐卤水倒入碗中,加适量豆浆进行稀释。然后,用勺子舀起后在锅中由内向外呈圆周状,匀速地在豆浆里慢慢溢出。在如此往复的过程中,豆浆遇上盐卤水,便会像魔术般的一小砣一小砣的飘浮在汤水中,颇像雨后天空飘浮的小云朵。为便于食用,还需对这些松散的小“云朵”进行适当的压榨,使其更加紧实成形。
点制豆花,全凭感觉拿捏火候。有回“眼镜”与我闲聊,他说,盐卤水与豆浆的配比必须恰到好处。如盐卤水下得过多或过快,稍不注意,汤与豆花的色泽容易发黄,豆花口苦味涩,极难下咽。只有配比适当,不急不躁这样点制出来的豆花,才会白若凝脂,绵软嫩化,汤色澄亮,回甘爽口。
豆花汤
特别是炎炎夏日或酒后,喝上这样一碗豆花汤,顿觉消暑解渴,神清气爽。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忙活了一番后的妻子,案板上剁碎的小米辣娇艳似火,切碎的香葱色翠若碧,碗中绞碎的蒜末晶莹如脂……它们与调味桌上的酱油、花椒面、糊海椒面、木姜油等放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色香,味美的世界。
客观地讲,这些蘸料才是激活嫩豆花的灵魂。在这丰富的蘸料中,不同蘸料间的调配,会满足不同人的口味。比如,喜欢传统吃法的人用糍粑海椒加木姜叶,突出的是糍粑海椒的醇味与木姜叶的清香。而我最喜欢的吃法,是用糊海椒面加上蒜末和花椒面,放上少许莎麦和炒制后的食盐。拌匀后不论是轻轻一蘸,还是将少许蘸料置于豆花之上,就着米饭,在入口的一刹那,海椒面的辣味干香携着花椒的麻、大蒜的辛、莎麦的鲜……这样的组合,赋予了味觉生命的另一种体验,在味蕾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来这小镇已工作了十多年,发现其他早餐店的食品都在涨,唯独他家的豆花饭从5元一直卖到现在,且米饭管饱。记得刚来时,他们在后厨还用祖上留下的石磨磨豆浆做豆花。或许是夫妻俩渐入年老,体力不支,后来才改用了粉碎机。但一段时间后,有食客反映说这样的豆花,没有石磨磨出来的好吃!
—这是否是他家豆花饭不涨价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每天清晨,许多和我一样的食客,来到这里,要一碗嫩豆花,一两白酒,一碟咸菜,一碟油酥花生米,如此简单的搭配,不论独酌,抑或听见朋友招呼后,起身同桌共食,总能在这短暂的早餐时光中,聊出平淡生活中的喜悦向往,市井趣事……纵有失意忧伤,也会消融在这嫩豆花裏挟蘸水后的鲜香、白酒的辛辣、咸菜的爽口、油酥花生米的香脆里……化作店外霞光中的云淡风轻。
如今,这道出自川南百姓家土生土长的嫩豆花,经过长期的发展,已繁衍出口味各异,名目繁多的菜品。尤以地方冠名的最具特色,如江门萦豆花,富顺嫩豆花,古蔺鸡哈豆花等等。
但每当提起豆花,总能唤醒我味蕾记忆深处的“眼镜”豆花……